我愛葡萄酒,也愛歌劇,素愛自號「老古董」。感謝友人不嫌棄古董淡淡腥銹,偶爾找我把臂同遊古典音樂世界,把酒當歌,醉生夢死而後矣。跟一堆古典玩物愛情長跑多年,難禦一時之癢,老愛找些新奇有趣的版本來聽。我並不是對古雅大方的「大婆」生厭,只是「小妾」們摩登鬼馬,教「老佛爺」不禁刮目相看。年逾400多歲的歌劇常以復古製作會眾,然而古裝製作與時裝界的Haute Couture無異,兩者皆成本極高,為了重現昔時奢華而捉襟見肘,還不如努力創新,求以不同媒體,不同方式風格,把各部著名歌劇的神髓復現。
在歌劇場景及戲服設計上滲入現代元素,可謂是現時最流行的歌劇重新處理手法。現代版歌劇大多奉行簡約主義,佈景道具多具重要象徵意義。復古製作以一副「寫實」精神,著力重現歐洲昔日上流社會的日常情境,現代製作則以「簡約」及「象徵」為軸,去除不必要的浮華,舞台上出現的景物大都與劇情息息相關。表表者精心致思,極致之境猶見服裝與角色的舉止上暗埋歌劇的不同思想及主題。
充滿層次感的處理,官能感覺以外,形而上滿足精神及思想交流。能抵達如此境界的歌劇不多,本人猶愛以2005年Salzburg Festival 的茶花女(La Traviata)為例。佈景道具不過是幾張沙發和一個大鐘。情到濃時,沙發跟男女主角的戲服顏色一致,活現何謂愛得水火交融,身心無從分開。大鐘倒數女主角殘存無幾的生命,劇終處女主角倒斃於鐘面上,萬物有時,紅顏薄命之淒美躍於言表。
2005年Salzburg Festival 的茶花女(La Traviata):
前衛之士也許略嫌現代版歌劇流於舊瓶新酒。語言不通也是普羅大眾拒歌劇於千里外最常見的原因。然而,大家日劇韓劇都看得懂,怎麼會看不懂歌劇呢。歌劇DVD附有多語字幕,現代劇院設計也容許多語字幕同步演示。偶覺得大眾覺得歌劇太深,「睇唔明」的偏見更嚴重。看歌劇跟看電影一樣,找到一個自己明瞭又能夠代入的角色,那套戲便好看。
多得電影配樂師身先士瘁,把自己代入歌劇及電影中,為兩者拉紅線。電影配樂用上著名歌劇的詠嘆調選段者,多把原曲的精髓及意境滲入電影場景中,為角色添一層凋黃古雅,半帶荼蘼的浪漫。達鬼斧神工之境的人不多,猶以影視界「王藥師」王家衛的御用配樂師梅林茂稍勝。電影《2046》中王菲被禁與愛人相戀,朝思暮想,深閨自學日語排遣思君之情,夢中向樹心說密,「當一個人心裡有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會跑到深山裡,找一棵樹,在樹上挖個洞,將秘密告訴那個洞,再用泥土封起來,這秘密就沒有人知道。」梅大師選了Bellini的Norma一劇中的詠嘆調Casta Diva象徵王菲一角。一段悠揚小夜曲式的長笛樂段後,女祭司誠懇的歌聲飄至。心受紅塵私念擾綑,只好跟虔信的聖潔女神傾訴心聲。中西合壁,古今交薈,把相隔200載的兩個女主角的一往情深連上了。
我的歌劇毒中毒已深,無法自拔,東邪西毒猶有終極版,把歌劇這股「西毒」重新演繹得淋漓盡致的「東邪」須算上影視奇人王天林。60年代電影《野玫瑰之戀》中把歌劇名曲晴朗的一天(Un bel di vedremo),風流寡婦(The Merry Widow),卡門(Habanera)意譯成中文由風華絕代的葛蘭演唱,一句「我要是愛上了你,你就死在我手裡」,真不知道迷死了多少當年的「草食男」及「毒男」。
《野玫瑰之戀》葛蘭演唱卡門(Habanera):
歌劇歌詞該否以原文獻唱一直教歌劇界十分糾結,眾說紛紜。原文獻唱的支持者謂作曲家於創作時必然考慮到語言本身的聲調起伏,故只有原文才能演示音樂,戲劇和文字的完美結合。然而,以風流寡婦為例,1908年翻譯成英文版後,在倫敦引起極大迴嚮,連續演出了778場。打破語言隔閡,屈就一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偶天荒地老流連在歌劇中,實在需要謝謝各界奇才橫越時空,打破語言障礙,運用不同的處理手法把歌劇的絲絲縷縷織進現代多媒體作品。Bra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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